巷弄│書控青年與書店老闆　全

 

 

門口外的噪音已經持續了十分鐘，老闆嘆口氣，終於把《1Q84》放下。

 

他離開櫃台，走向外頭。

他拉開大門，接著探頭。

 

眼睛在這時候差點被不知名的東西掃過。

於是他閉上眼睛，腳步往後，但是早就已經來不及了。

 

外頭的那群人在進行他所不能理解的鬥爭，由於他剛才擅自的一開門，吸引了幾位想要逃跑的人進入。

而且是非常粗魯的進入。

 

早就上了年紀的書架，禁不起那麼突如的撞。

紛紛在他的面前一個個倒下。

 

老闆閉上眼睛，「真是煩死了……」

他這般碎碎唸著，因為聲音很小很輕，所以沒有被任何人注意。

 

「警察來了！」

 

門口外，一名染著金髮的少年，以著老闆無法接受的巨大音量大喊著。

 

接著，在老闆睜開眼前，所有人都奔出了店裡。

 

幾秒後，再度掙開眼睛的老闆，無言以對的掃過整家店。

在嘆口長氣後，他先選擇泡一杯茶，在來面對。

 

他花了五分鐘才回到店裡。

但這時店裡頭又來了一群不速之客。

 

『現在到底是怎樣啊？』

 

這個想法才剛閃過腦中，他仔細一看，赫然發現那群人的組成有一半是住在書店附近的居民，三成是聽到風聲的常客，剩下則是他不認識的路人甲乙丙丁。

 

大概是剛好路過吧。

 

隨便訂下個結論，老闆自己開始也蹲下身子把書撿起收回書架。

 

過了整整十五分鐘，在眾人的協助下，店雖然沒有恢復成原本的樣子，但至少沒有剛才那般悽慘。

看到這幕有點欣慰的老闆，攔下了即將離去的大家。

 

他開口，「謝謝各位的幫忙。」

「各位可以帶任何一本自己喜歡的書回去。」

 

聽到這句話的所有人露出了非常漂亮的表情，在領完獎品後還紛紛向老闆致意。老闆則以點頭和微笑回覆。

 

就這樣，送走最後一個選書人。老闆拉下鐵門，再三確定上所後，回到了櫃檯，他想要繼續讀完第二集。

 

但……但是，那本書貌似被選走了。

 

在櫃檯怎樣翻，連書腰都找不到。

這讓老闆的心情再一次回到水平，一如往常的什麼也不想感受到。

 

所以他轉過身，繼續整理書架。

 

從少年漫畫一直到搞笑小說。

從經典文學一直到百科全書。

把所有種類再次正確排序後，老闆突然發現在翻譯小說裡頭，夾了一本格外突兀的書籍。

 

他理所當然地把它抽出，在看到燙金的封面寫著下集時，他連忙找著相同或是類似的書側。

但就當他快繞完整家店，正準備去倉庫拿備品時──他想起這本書原本的位子。

 

是在一個他用來積灰塵以製造老書店氣息的小角落。

那區域通常都是放用來紅不起來的作品，或是因為落榜而改自費出版的書籍。

 

──難怪會在這裡。

 

老闆摸著燙金的字體，隨口唸出了裡頭幾個片段。

 

之所以會對這本書如此熟悉，這是因為他──就是那自費出版作者的其一。

 

這是他還是少年時期寫的莫名故事。

就如同書名《踩空》，是一個有關於某個人有一天因為走樓梯踩空，開始摔入另段人生的白日夢故事。

 

「什麼『少年因為踩空而感受不到重力』，簡直就是在描述那時候的事件啊。」

 

老闆停頓了一下後又繼續自言自語──

 

「啊啊，現在看看還真的是馬上就知道落選的原因。」

 

「那個時候的我居然還為了這種想法而讓實體化。」

 

「莫名奇妙。」

 

完全的不可理喻。

 

老闆說的好像那本書作者不是自己一般，咒罵的很開心。

 

最後，他沒把那本書收回灰塵櫃。而是隨手扔進報廢的倉庫裡。

 

把電燈全部熄滅後，他也忘了那本書其實只是下集的這件事。

 

結果隔天早上不到六點，鐵捲門外又傳來了噪音。

老闆因為只睡了三個小時，所以想先選擇無視，但聽著聽著，發現對方在試鑰匙後。

 

頂著一副活死人臉，他從倉庫後門繞到門口。

 

一走過去，一名青年在他還沒開口問要幹麻時，就把書塞到了他的懷裡。

連書名都還來不及撇，青年便開始自顧自地說了下去。

 

「老闆！這本書實在是太厲害了，完完全全的青春期的痛苦拓印上去！」

 

「尤其是當少年決定踩空的瞬間！」

 

「我不明白，能寫出這部作品的人，為什麼在沒有屬名！」

 

踩空──聽到這兩字就開始頭的老闆，默默的想要當做沒聽到退回倉庫，回到棉被裡。

但青年越說越開心，還步步逼近。

 

直到背貼上了牆壁，老闆才開口發出聲音──「喂喂！」

 

「啊？喔喔，抱歉，不小心講的太開心了。」青年補充，「總之，請讓我買回下集吧！」

 

「下集我扔了。」

 

老闆回答之快到讓青年無法馬上理解。

青年讀取那段句子花了五秒，接著便大喊了一聲什麼，外加一堆和麥當勞深夜大薯一樣多的驚嘆號。

 

「嗯，就這樣。你就慢慢回味上集吧。」

「不！你為什麼要扔掉啊！這樣太對不起作者了吧！」

 

看著青年因為憤怒的臉，老闆的心情沒有任何一點波動，只是覺得早餐可以切點蕃茄來回味。

 

「不會啊，我覺得這樣才是對得起作者的作為。因為我沒有感到生氣，而是覺得扔掉很開心。」

 

如果只是要講這些的話，我要回去睡覺了喔。老闆揮手默默地退場。

 

獨自一人被留在鐵捲門外的青年，情緒在由憤怒→不解→驚訝，整整花了五分鐘。

雖然他想再次敲鐵捲門把老闆叫出來，不過看了看時間，已經到他該通勤的時候。

 

於是，他留了一封紙條，把它夾進上集。

再把上集投入老闆鐵捲門的信件口。

 

聽到書本在地板安全落下的聲音後，他拉緊領帶，轉身離去。

 

隔了十個小時後，他三度回到店裡。

 

又是一開門就大喊著要找老闆。

 

由於這個時間已經是離峰，所以正忙著補貨的老闆只是抬頭看了一眼，又繼續剛才的動作。

視角回到青年，他在看到老闆的身影後，邊跑邊問著老闆你有沒有看到我的紙條啦！

 

「……你到底想幹麻。」

「問你有沒有看到紙條啊！」

「……看了，所以呢？」

「所以要給我心得啊！」

 

心得你的大頭鬼──老闆默默的思考這句話的語病，繼續保持緘默權以及補書的動作。

青年看到老闆腳邊還有兩箱未拆封的書，很快就被吸引，興奮的問著自己可不可以幫忙。

 

想說至少能夠轉移注意，老闆揮了揮手要他隨意，

 

「村上先生的舊書耶！是說這個系列第三集是不是沒有做成精裝書啊？」

「嗯，因為賣的最好是一和二。」

「欸──真的假的？不過我也比較喜歡二啦。」

「喔。」

「老闆有玩這套嗎？是說你覺得那個　空洞　到底是什麼啊。」

 

「我不知道，閉嘴。」

 

老闆說完這句，背對著青年繼續上書。

先進先出後，他發現青年突然沒了聲音。

 

大概是犯賤吧，他看了一下對方到底在幹麻。

 

青年正摀嘴哭泣。

 

在幹麻啊──老闆在心中大喊。

是不是要先問他以前有沒有唸過戲劇科啊。

 

「……啊，抱歉。這段突然戳到虐點。」

 

老闆的視線強烈到青年都不得不注意。

青年在吸了一次鼻子後，把看到的句子唸給了老闆聽。

 

「『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』」

 

「我覺得這樣子實在是太悲傷了，老闆。你不覺得那是一種收藏品的心情嗎？」

 

「收……收藏品？」

 

「就是永遠隔絕空氣的距離。」

 

「嗯……感受不到。但形容的很好。」

 

聽到這句，青年繼續把看完的感想說下去。

 

一直到有其他客人推開門進入書店，老闆才注意到自己和對方的距離莫名拉近。

 

就在一瞬間，一剎那。

就好像辛波斯卡的可能一樣。

 

老闆覺得自己的心──在對方裡面，跳的好快啊。

 

所以他決定提早關門。

但沒有把青年趕出去。

 

察覺到提高老闆好感度的青年，在老闆放置結束營業的牌子後，又立馬追問下集的下落。

 

老闆白了他一眼，他不明白那其中涵義，於是又問了一次一樣的問題。

 

大概是察覺到對方除了拿到書，不然不會閉嘴。老闆打開了倉庫讓他進去。

在打開電燈時，他伸出腳讓青年重重的摔倒在地。

 

「我先說，就算找到了，最後三章和前一章在很早以前就被我撕掉了。」

 

「欸──為什麼啊！老闆那不是你自己出版的書嗎！」

 

「就是因為是自己的才要撕。」

 

看著老闆語重心長的回答問題，青年不免皺起眉頭。

 

在空氣又快要讓人窒息前，青年大口的吸一口氣，接著因為灰塵的關係而大力咳出──

 

「咳咳！咳嗯……」

 

「呃，好──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麼到現在還要討厭這本書啦。」

 

「或許當時這本書完全不受到出版社青睞吧，又或者根本沒有人想要讀它也說不一定。」

 

「但是老闆，我還是很喜歡這本書啊。我已經愛上這本書的世界了！」

 

「這點是千真萬確，無法抹滅的。」

 

「所以──所以，我想知道啊。踩空的少年，在離開你心裡的最後一句話。」

 

青年講完後，就拍拍灰塵往倉庫走去了。

 

至於花了好久好久好久才消化完青年所有句子的老闆，看著青年翻箱找書的身影──

 

「『其實我一直在等你。』」

 

偷偷劇透了青年，那本書最後的結局。

 

/20140830 鑰匙